園丁與變色龍散文

雨後，草長得都很茂盛。

割草機的聲音就是針對這種茂盛而來。在尖銳的咬合之後，草一片片倒下，鋪陳出一種凌亂的壯麗，充分而且明明白白，同時還醞釀出空氣中瀰漫的植物的香氣，向四面八方擴散開來。

烈日下勞作的園丁並不打算揚名四海，但他們來，僅僅因爲生活的存在；而生活的存在，確實需要將結一個個打開。作爲這則故事名副其實的主角，他們揹着機器，穿着厚重的工作衣，淹沒在清理雜草的條理裏。揮汗如雨，讓他們的故事變得非常具體，也很接地氣。

需要修剪的草坪很大，連通着“美麗南方”的每一個片區，因爲形象設計需要它們整齊劃一，爲達到目的只能付出常人難以想象的努力。工人們費盡心思確實創造了一些奇蹟，但同時也使他們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的工作變得有些遙遙無期。

“美麗南方”是一個在建的國家級園林景區，也是這個城市努力打造的一張名片。有山，有水，有草地，在綠樹成蔭的設計裏，水天一色，桃源仙境是它追求的另一種情境。一個波光瀲灩的湖泊由欄河築壩，擡高水位而修成，佔盡天時、地利、人和，不僅風光旖旎，環境雅緻，還帶着山水田園特有的幽靜，因而也就自然而然地成爲了人們休閒遊樂的好天地。

因爲是夏天，又在南方，所以氣溫極高，豐沛的雨水時不時來湊熱鬧，使得草的'生長就特別繁茂，稍微有點懈怠，雜草就會捲土重來，進而現出埋汰，使環境變得粗陋，同時失去清幽雅緻的素材。園丁們不知疲倦的勞作，其實也只是爲了保全這片剛剛成長起來的美麗。

夏天的陽光暴露得非常徹底，因而南方也就缺少了私祕。它讓湖水閃閃發亮，也讓人們的形象門洞大開，不僅身上的汗漬清晰可辨，就連心裏懸掛的雜念也若隱若現。是悠閒自在？還是投錯了胎？在不經意的舉手投足間，一切都立竿見影得以呈現。就像在這片園林裏，知了和小鳥隨處可見，並不代表它們找到了幸福和愛情。它們之所以扯着嗓子發聲，是因爲它們從來就不相信沉默是金！

爲了節約體能，許多生命選擇了噤聲，包括昆蟲，喜歡顯擺的蝴蝶、蜜蜂，還有時不時將尾巴咬在嘴裏的千足蟲。它們或在樹皮上趴着，或在牆縫裏躲着，它們一定也看到了草的生長，看到了園丁咬牙的堅挺，所以才特意與時間保持着適度的距離。

因爲雲團的緣故，天空顯得時而空曠，時而狹長。空曠的時候，白光藍底，特別有型，也特別精神；狹長的時候，灰頭土臉，極其曖昧，也極其瑣碎。

這種時候，天上不可能找到鷹，甚至也沒人聽說過鴻雁。只有池塘周圍的蘆葦趕上了好華年，所以長得非常飽滿，有着光鮮的外形和健康的精神。當風吹過的時候，她們婀娜多姿，能跳出很舒適的搖擺，只不過它們的周圍還沒有建起涼亭，還沒有百年老樹合圍，所以還沒有成爲令人膜拜的風景。

因爲剛下過雨，大地蒸煮出溼度很大的熱氣，令人窒息。幾隻蜻蜓空降而來，帶着涉世未深的情懷。它們在園丁頭頂上徘徊，排出各種不同的陣形，並不刻意追求未來。

世界成色很深，維持着一種欲蓋彌彰的秩序；生活如實存在，翻篇並不意味着可以塗改；割草機如此豪邁，園丁的聲音註定要被活埋。

我在去往林子的路上遇見一隻變色龍，它帶着一身火焰遊過樹叢，令那片冬青樹變得特別晃眼。我對着它瞅了許久，也沒能弄清它爲何特立獨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