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同學，燁

她叫燁。一頭清爽的短髮及至耳後，末端細碎的髮梢像是懾於主人威嚴般順從地貼在臉頰上。略顯粗獷的濃眉懸於蒼白的臉龐。眉下鑲嵌的那雙眼睛總是半眯着，透着一種不羈的孤傲與乖張。她，是我的同班同學，但同時也曾是我最不願與之交往的人。

若非在教室辦公室前的光榮榜上時常有她的“光顧”，我可能連她的名字都記不住，只因爲——一個學期以來，她與我說過的話寥寥無幾，幾近屈指可數。而她那微斜的雙眸中所散發出的殘酷的競爭氣息，更是令所有人都不敢接近。

直到那一天……

那是一個秋風微醺的午後，夕陽的餘暉早已悄然灑落大地。

而我因爲事務纏身而不得已推遲離校的時間。當我完成所有事務後，便一把拉起自行車急匆匆地朝家裏趕，可沒想到，竟在駛過公路的那一刻，看見了她。

她靜靜地坐在路旁的田埂上，身旁的自行車因腳架不穩在一瞬間便“啪”的一聲轟然倒地。但這劇烈的響聲顯然並沒有驚動她的思緒，她仍舊出神地望着，眼神遊離。

這時，一個衣衫襤褸的乞丐從路的那頭蹣跚走來。他手拿一根樹枝，將頭探入垃圾桶內來回翻弄着，企圖尋找一些可供果腹的食物。滿是污垢的皮膚，綴掛着各種垃圾與食物殘渣的蓬亂長髮，散發出的陣陣惡臭，令過路的行人都忍不住一邊擡手作驅趕狀一邊倉皇逃離。

除了燁。她緩緩站起身，手探入口袋，似在摸索着什麼。須臾，她從口袋裏掏出一張揉皺的紙幣，遞給了過往的商販。片刻後，她的手中便拎了幾個熱氣騰騰的饅頭。她輕輕的蹲下身，將那袋饅頭放到一個垃圾箱旁。而後，拉起自行車，漸行漸遠……

那時候，我分明看到她眼中的不是同情，也不是憐憫，而是——一種同病相憐的感受。

我好奇的跟了過去，她沒有說話，只是淡淡地看了我一眼，又別過頭去——這是她最獨特的問候方式。

“你怎麼還不回家？”我試探性地開口。

“不想。”簡短的回答。

“爲什麼？”

“家裏只有作業和練習。”

……

我問一句她便答一句，這樣有一句沒一句地搭着腔的情況終於在走進一條晦暗的巷子後迎來了沉寂。

兩旁高聳的圍牆掩蓋了巷內本就稀疏的光亮。幾乎伸手不見五指的巷內，只餘下車輪滾動的聲響。

不知走了多久，巷的盡頭出現了一絲光亮，仿若天上降下的紅綢縈繞在巷尾。這時，身後的車輪聲卻戛然而止，只聽見她輕聲說：“我快到家了，謝謝你陪我走了這麼久。”我轉過身，張了張嘴，卻愣是一個音節都發不出來——只因爲她的雙眸在夕陽的映襯下再不復往日的孤傲，只餘一片荒蕪的疲倦。

見我不語，她復而又道：“我知道你想問什麼……其實，有時候我真的挺羨慕那些乞丐的。他們求的不過是一頓果腹之食，而我求的，卻是分數。更遑論，他們還比我……多了些自由。”

她轉身，邁進了家門。

而那一刻，她與巷尾的陽光，不過咫尺之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