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讓我欣喜讓我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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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憶其實是最靠不住的，它帶有太多主觀欺騙色彩，真實細節早湮滅在俗世紅塵中，消失在陳年時光的暗影裏。剩餘的，是被主觀刻意感性化了的情愫。但人們總是這樣樂於回憶，樂於欺騙自己，浸沉在裏面，感傷又流連。
　　那個秋末黃昏，人聲低低傳來，夕陽低垂，淺影晃動如夢，窗外的景物已在曖昧的光影裏變得模糊不清。我正對窗坐着，旁邊是幾個久不晤面的好友。大家喝着茶，説些時下流行的話題，氣氛熱烈而輕鬆。
　　不知怎的，望着窗外一絲緋紅的夕陽，我的思緒忽然打岔，記憶中一個與此時毫不相干，從未想起過的細節突然蹦出來，一霎時佔據我整個腦臆，讓我不能自拔。
　　是五歲左右吧！有一次隨父母到外婆家玩，正是冬天。記得天空飛揚着密密的雪粒，滑在臉上冰涼涼地舒服，我大叫着，外婆的四合院裏到處都是我的尖聲高叫。
　　我的叫聲引來了一個鄰家小女孩。我們在一起高高興興地追逐、大叫，毫無芥蒂。雪花悄無聲息地落在我們身上，院壩裏，屋檐邊。玩的什麼早忘記了，或者是躲迷藏，或者是老鷹捉小雞，或者是過家家……那個下午是如此美好。
　　天晚了，我們各自回了家，以後的成長歲月中，我再未想起過這件事。也再未見過這個女孩。童年那個冬日下午，只是生命歷程中一個小得不能再小的插曲。生命裏精彩的事情太多，這個毫不起眼的下午早就從記憶中被擠掉了。
　　可那一刻，這個毫不相干的秋末黃昏，在這眾人歡騰的宴會上，這個童貞的下午，就那麼突兀地叩問了我。那個下午的一切，如此真切地浮現在我的眼前。我甚至看見了那個小姑娘一臉天真無邪的笑容，她那銀鈴般的笑聲，她高興地跳躍……童年的我叫着她的乳名“雪花，雪花……”
　　眼前的一切慢慢變得模糊起來，顯得那麼不真實，那麼恍惚。記憶中的那個下午，那個下午的一纖一維，反而那麼真切的展現在眼前。這一刻，我完全回到了那個冬日下午，那個飄雪的童年下午。
　　我就沉在這虛幻的回憶裏不能自拔。傷感和疼痛如此真切地叩打着我的心扉。我發覺，自己的心是那麼尖鋭地疼痛了起來，眼角悄悄潮濕了……而我清楚，其實所有的細節都是記憶杜撰的。童年五歲的我，不可能把那個下午發生的一切記得那麼清楚。可我，就如此心甘情願在回憶的欺騙裏浸沉……
　　記憶就是如此神奇而讓人滿懷憂傷。它象一位高明的魔法師，將我們從現實庸俗的疲憊中拉出來，讓我們獨自咂摸孤獨，讓我們在人際關係日益冷漠的今天，還能獨享一份難得的美麗，以及這份純潔的美麗所帶來的心靈的悸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