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雨賣桃路散文

賣桃時，把個大鮮豔的，擺在最上面吸引顧客，小的次的壓在底下,然後坐在攤位邊，環顧四周，希望有人過來，更希望過來的人賣我們的桃。若賣了，我們大爺阿姨歡喜地叫着，並且用不標準的家鄉普通話，算着該收多少錢。若不買，我們心裏瞬間失落。趁人家走遠了，我們會無奈地嘀咕一句“貴嗎，一點都不貴。”城裏人哪知我們農村人的苦。

我們繼續坐下來等，遠遠看見有人朝攤位走來，一大堆賣桃的人全部起立，爭先恐後地介紹自家的桃是多麼的甜，多麼的香，多麼的便宜。甚至把比自己大的叫姐，比自己小的叫哥，只要他們買桃，叫爺，叫奶奶都行，桃嬌嫩，容易壞。

凌晨4點多，父母坐三輪車出門，風吹日曬，整整一天守在攤子邊，寸步不離，擔心錯過一個買主。餓了，吃幾口從家裏帶來的幹饅頭。渴了，吃幾個快要壞掉的桃。新鮮的桃捨不得吃，留着賣，賣下的錢，我們好上學。

最難忘的是，桃子成熟的季節，一天不摘，地上就會落下一層，鮮紅鮮紅的，很是可惜。一場大雨過後，滿樹滿園的桃子紅透了。我們不顧地面泥濘，裝上筐子，拉上架子車，上山去摘桃。深一腳，淺一腳，爬上爬下，摘滿了一筐又一筐。我們低着頭，彎着腰，躲着橫七豎八的桃枝，把一筐一筐的桃子抬出去，裝在架子車上。

雨後的果園，空氣清新，鳥兒歡叫，漫山遍野的野花也生機勃勃。我們無心欣賞。發愁這麼多的桃，明天能賣出去嗎？因為，家家果園裏都在摘桃。

忽然，父親腳底下打滑，摔倒了，架子車也翻了，鮮紅的'桃子滾落了一地。我們忙去扶父親，父親疼得呲牙咧嘴，動不了，把腰閃了。過了好一會兒，我們慢慢地把父親扶到架子車上，讓父親躺平，母親在前面拉着，我們幾個在後面推着。

第二天，父親的腰還是疼着，使不上勁兒，但十幾筐的桃子得賣。我們要上學，幫不了忙。母親拉着架子車，父親在上面坐着，到了鄰居家，他們幫忙，父親從架子車翻到三輪車上，固定一個位置坐好，再裝上我們家跟鄰居家的桃子，去城裏。

父親一整天一個姿勢，不知忍受了多大的痛苦，才把那十幾筐桃子賣完。然後還是鄰居幫忙，幫父親翻到三輪車上，疲憊不堪地回家。

有一次，母親坐着別人的三輪車去城裏賣桃，雨很大，桃乾脆賣不動。可旁邊的牛肉麪館人滿為患。冷雨中，母親看着城裏人端着熱呼呼的，紅豔豔的，漂着翠綠葱花和香菜的牛肉麪，心想，這一碗麪不知有多香。母親又冷又餓，但手裏十元的，五元的，一元的，五角的，一角的錢，攥得很緊。那一碗牛肉麪，不知在母親心裏想了多長時間。

雨越下越大，吃牛肉麪的人慢慢都走了，街上的行人也少了。母親着急了，只要有人過來，就大聲喊“賣桃了，賣桃了，”不停地喊着。“桃便宜了，三塊錢一斤了，三塊錢一斤了，”周圍攤位的人都好奇地看着母親，他們的桃三斤一塊錢，而母親賣的桃三塊錢一斤。不是母親把桃漲價了，而是母親一着急喊錯了。雨下得更大了，天也快黑了，鄰居家的桃都賣完了，母親要乘他們的三輪車。

還有一次，我們把桃拉到供電局門口賣，供電局是市上最有錢的單位，桃照樣賣不動。等了半天，來了一個買主，我們姐弟三個都很激動，可是人家問完價錢走了，嫌貴。一塊錢三斤還嫌貴。買主走後，我忽然想起這個人很面熟，細一想，是多年前搬走的鄰居。慶幸她把我們沒有認出來，認出來多尷尬呀，我們會更自卑的。

在供電局門口，桃一斤都沒有賣出去，我們三個決定拉到銀光市場去賣。小弟凌晨4點多從家裏上來，又累又困，給我説想睡會。我同意了，就讓他回我家去睡。可是，大弟不幹了，他也累呀，也要回去睡。我不答應，他賭氣走了。不一會兒，又回來了，畢竟還有一三輪車的桃子，還沒有賣出一個。

大弟大學剛畢業，前途渺茫。唯一能做的事就是賣桃。辛辛苦苦地把一三輪車的桃，拉到礦業院門口。城管就來了，堅決不讓賣，並且氣勢洶洶，從大弟手裏奪過秤桿踩在腳下踏斷了，大弟看着他們欺人太甚，一腳踢翻了桃車，鮮紅的桃子滿大街亂滾，準備跟他們評理。

強勢的城管上來要打大弟，大弟也不甘示弱，準備要迎上去。小妹一看，急了，衝上去一把將大弟壓在電線杆上，動彈不得。

路上的好心人紛紛上來幫忙，把散落滿街的桃子往車上撿。一位好心的老師傅，看不慣城管的蠻橫，把他們批評了幾句，城管的人惡狠狠地把老師傅帶走了。

“胳膊擰不過大腿”，大弟把三輪車推走了，滿心的委屈。

要寫起來，我笨拙的筆怎能寫完。賣桃時，大弟一天賣不上90塊錢，就捨不得吃飯。因為有一次，三筐子桃他賣得好，賣了90塊，爸媽很高興。以後賣桃他都想要賣到90塊。若賣不到，他就不吃飯。他就這樣要強。

悠悠二十載，桃園，蘋果園如今送給別人去經營，昔日的賣桃娃，如今在各自的城市裏，都有自己不錯的事業。父母也幸福地度晚年。可當桃子上市，我們還是願意買農民裝在筐子裏的桃子，風雨賣桃路，我們不會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