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學之子部儒家

朱子語類》卷十二 學六大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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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持守

朱子語類》卷十二 學六

自古聖賢皆以心地爲本。〔士毅〕

聖賢千言萬語,只要人不失其本心。〔夔孫〕

古人言志帥、心君,須心有主張,始得。〔升卿〕

心若不存,一身便無所主宰。〔祖道〕

纔出門,便千岐萬轍,若不是自家有個主宰,如何得是!〔道夫〕

心在,羣妄自然退聽。〔文蔚〕

人只有個心,若不降伏得,做甚麼人!一作:"如何做得事成!"〔僩〕

人只一心。識得此心,使無走作,雖不加防閒,此心常在。〔季札〕

人精神飛揚,心不在殼子裏面,便害事。〔節〕

未有心不定而能進學者。人心萬事之主,走東走西,如何了得!〔砥〕

"只外面有些隙罅,便走了。"問:"莫是功夫間斷,心便外馳否?"曰:"只此心才向外,便走了。"〔端蒙〕

人昏時,便是不明;才知那昏時,便是明也。〔廣〕

人心常炯炯在此,則四體不待羈束,而自入規矩。只爲人心有散緩時,故立許多規矩來維持之。但常常提警,教身入規矩內,則此心不放逸,而炯然在矣。心既常惺惺,又以規矩繩檢之,此內外交相養之道也。〔升卿〕

今人心聳然在此,尚無惰慢之氣,況心常能惺惺者乎!筆心常惺惺,自無客慮。〔升卿〕

古人瞽史誦詩之類,是規戒警誨之意,無時不然。便被他恁地炒,自是使人住不著。大抵學問須是警省。且如瑞巖和尚每日間常自問:"主人翁惺惺否?"又自答曰:"惺惺。"今時學者卻不如此。〔文蔚〕

人之本心不明,一如睡人都昏了,不知有此身。須是喚醒,方知。恰如磕睡,彊自喚醒,喚之不已,終會醒。某看來,大要工夫只在喚醒上。然如此等處,須是體驗教自分明。〔士毅〕

人有此心,便知有此身。人昏昧不知有此心,便如人困睡不知有此身。人雖困睡,得人喚覺,則此身自在。心亦如此,方其昏蔽,得人警覺,則此心便在這裏。〔廣〕

"學者工夫只在喚醒上。"或問:"人放縱時,自去收斂,便是喚醒否?"曰:"放縱只爲昏昧之故。能喚醒,則自不昏昧;不昏昧,則自不放縱矣。"〔廣〕

心只是一個心,非是以一個心治一個心。所謂存,所謂收,只是喚醒。〔廣〕

人惟有一心是主,要常常喚醒。〔敬仲〕

須是猛省!〔淳〕

人不自知其病者,是未嘗去體察警省也。〔升卿〕

只是頻頻提起,久之自熟。〔文蔚〕

學者常用提省此心,使如日之升,則羣邪自息。他本自光明廣大,自家只著些子力去提省照管他,便了。不要苦著力,著力則反不是。〔伯羽〕

試定精神看一看,許多闇昧魍魎各自冰散瓦解。太祖月詩曰:"未離海底千山黑,纔到天中萬國明!"日未上時,黑漫漫地,才一絲線,路上便明。〔伯羽〕

人常須收斂個身心,使精神常在這裏。似擔百十斤擔相似,須硬著筋骨擔!〔賀孫〕

大抵是且收斂得身心在這裏,便已有八九分了。卻看道理有窒礙處,卻於這處理會。爲學且要專一。理會這一件,便只且理會這一件。若行時,心便只在行上;坐時,心便只在坐上。〔賀孫〕

學者須常收斂,不可恁地放蕩。只看外面如此,便見裏面意思。如佛家說,只於□□都看得見。才高,須著實用工,少間許多才都爲我使,都濟事。若不細心用工收斂,則其才愈高,而其爲害愈大。又曰:"昔林艾軒在臨安,曾見一僧與說話。此僧出入常頂一笠,眼視不曾出笠影外。某所以常道,他下面有人,自家上面沒人。"〔賀孫〕

學者爲學,未問真知與力行,且要收拾此心,令有個頓放處。若收斂都在義理上安頓,無許多胡思亂想,則久久自於物慾上輕,於義理上重。須是教義理心重於物慾,如秤令有低昂,即見得義理自端的,自有欲罷不能之意,其於物慾,自無暇及之矣。苟操舍存亡之間無所主宰,縱說得,亦何益!〔銖〕

今於日用間空閒時,收得此心在這裏截然,這便是"喜怒哀樂未發之中",便是渾然天理。事物之來,隨其是非,便自見得分曉:是底,便是天理;非底,便是逆天理。常常恁地收拾得這心在,便如執權衡以度物。〔賀孫〕

人若要洗刷舊習都淨了,卻去理會此道理者,無是理。只是收放心,把持在這裏,便須有個真心發見,從此便去窮理。〔敬仲〕

大概人只要求個放心,日夕常照管令在。力量既充,自然應接從容。〔敬仲〕

今說求放心,說來說去,卻似釋老說入定一般。但彼到此便死了;吾輩卻要得此心主宰得定,方賴此做事業,所以不同也。如中庸說"天命之謂性",即此心也;"率性之謂道",亦此心也;"修道之謂教",亦此心也;以至於"致中和","贊化育",亦只此心也。致知,即心知也;格物,即心格也;克己,即心克也。非禮勿視聽言動,勿與不勿,只爭毫髮地爾。所以明道說:"聖賢千言萬語,只是欲人將已放之心收拾入身來,自能尋向上去。"今且須就心上做得主定,方驗得聖賢之言有歸著,自然有契。如中庸所謂"尊德性","致廣大","極高明",蓋此心本自如此廣大,但爲物慾隔塞,故其廣大有虧;本自高明,但爲物慾繫累,故於高明有蔽。若能常自省察警覺,則高明廣大者常自若,非有所增損之也。其"道問學","盡精微","道中庸"等工夫,皆自此做,儘有商量也。若此心上工夫,則不待商量賭當,即今見得如此,則更無閒時。行時,坐時,讀書時,應事接物時,皆有著力處。大抵只要見得,收之甚易而不難也。〔大雅〕

學者須是求放心,然後識得此性之善。人性無不善,只緣自放其心,遂流於惡。"天命之謂性",即天命在人,便無不善處。發而中節,亦是善;不中節,便是惡。人之一性,完然具足,二氣五行之所稟賦,何嘗有不善。人自不向善上去,茲其所以爲惡爾。韓愈論孟子之後不得其傳,只爲後世學者不去心上理會。堯舜相傳,不過論人心道心,精一執中而已。天下只是善惡兩端。譬如陰陽在天地間,風和日暖,萬物發生,此是善底意思;及羣陰用事,則萬物彫悴。惡之在人亦然。天地之理固是抑遏陰氣,勿使常勝。學者之於善惡,亦要於兩夾界處攔截分曉,勿使纖惡間絕善端。動靜日用,時加體察,持養久之,自然成熟。〔謨〕

求放心,乃是求這物;克己,則是漾著這一物也。〔端蒙〕

許多言語,雖隨處說得有淺深大小,然而下工夫只一般。如存其心與持其志,亦不甚爭。存其心,語雖大,卻寬;持其志,語雖小,卻緊。只持其志,便收斂;只持其志,便內外肅然。又曰:"持其志,是心之方漲處便持著。"〔賀孫〕

再問存心。曰:"非是別將事物存心。賜錄雲:"非是活捉一物來存著。"孔子曰:'居處恭,執事敬,與人忠。'便是存心之法。如說話覺得不是,便莫說;做事覺得不是,便莫做;亦是賜錄作"只此便是"。存心之法。"〔季札〕(賜同。)

存得此心,便是要在這裏常常照管。若不照管,存養要做甚麼用!

問存心。曰:"存心不在紙上寫底,且體認自家心是何物。聖賢說得極分曉。孟子恐後人不識,又說四端,於此尤好玩索。"〔季札〕

或問存心。曰:"存心只是知有此身。謂如對客,但知道我此身在此對客。"〔方子〕

記得時,存得一霎時,濟得甚事!〔文蔚〕

但操存得在時,少間他喜怒哀樂,自有一個則在。〔祖道〕

心存時少,亡時多。存養得熟後,臨事省察不費力。〔祖道〕

"平日涵養之功,臨事持守之力。涵養、持守之久,則臨事愈益精明。平日養得根本。固善,若平日不曾養得,臨事時便做根本工夫,從這裏積將去。若要去討平日涵養,幾時得!"又曰:"涵養之則,凡非禮勿視聽言動,禮儀三百,威儀三千,皆是。"〔僩〕

明底人便明瞭,其他須是養。養,非是如何椎鑿用工,只是心虛靜,久則自明。〔士毅〕

持養之說,言之,則一言可盡;行之,則終身不窮。〔榦〕

或言靜中常用存養。曰:"說得有病。一動一靜,無時不養。"〔僩〕

惜取那無事底時節。因說存養。〔儒用〕

人之一心,當應事時,常如無事時,便好。〔人傑〕

平居須是儼然若思。〔升卿〕

三國時,朱然終日欽欽,如在行陣。學者持此,則心長不放矣。〔升卿〕

或問:"初學恐有急迫之病?"曰:"未要如此安排,只須常恁地執持。待到急迫時,又旋理會。"〔賀孫〕

學者須敬守此心,不可急迫,當栽培深厚。栽,只如種得一物在此。但涵養持守之功繼繼不已,是謂栽培深厚。如此而優遊涵泳於其間,則浹洽而有以自得矣。苟急迫求之,則此心已自躁迫紛亂,只是私己而已,終不能優遊涵泳以達於道。〔端蒙〕

大凡氣俗不必問,心平則氣自和。惟心粗一事,學者之通病。橫渠雲:"顏子未至聖人,猶是心粗。"一息不存,即爲粗病。要在精思明辨,使理明義精;而操存涵養無須臾離,無毫髮間;則天理常存,人慾消去,其庶幾矣哉!〔大雅〕

人能操存此心,卓然而不亂,亦自可與入道。況加之學問探討之功,豈易量耶!〔蓋卿〕

人心本明,只被物事在上蓋蔽了,不曾得露頭面,故燭理難。且徹了蓋蔽底事,待他自出來行兩匝看。他既喚做心,自然知得是非善惡。〔伯羽〕

或問:"此心未能把得定,如何?"曰:"且論是不是,未須論定不定。"此人曾學禪。〔柄〕

心須常令有所主。做一事未了,不要做別事。心廣大如天地,虛明如日月。要閒,心卻不閒,隨物走了;不要閒,心卻閒,有所主。

人須將那不錯底心去驗他那錯底心。不錯底是本心,錯底是失其本心。〔廣〕

心得其正,方能知性之善。〔祖道〕

今說性善。一日之間,動多少思慮,萌多少計較,如何得善!〔可學〕

學者工夫,且去翦截那浮泛底思慮。〔文蔚〕

人心無不思慮之理。若當思而思,自不當苦苦排抑,反成不靜。異端之學,以性自私,固爲大病。然又不察氣質情慾之偏,率意妄行,便謂無非至理,此尤害事。近世儒者之論,亦有流入此者,不可不察。

凡學須要先明得一個心,然後方可學。譬如燒火相似,必先吹髮了火,然後加薪,則火明矣。若先加薪而後吹火,則火滅矣。如今時人不求諸六經而貪時文是也。〔壽昌〕

人亦須是通達萬變,方能湛然純一。〔砥〕

一者,其心湛然,只在這裏。〔伯羽〕

把定生死路頭!〔方子〕

扶起此心來鬥!〔方子〕

聖人相傳,只是一個字。堯曰"欽明",舜曰"溫恭"。"聖敬日躋"。"君子篤恭而天下平"。〔節〕以下論敬。

堯是初頭出治第一個聖人。尚書堯典是第一篇典籍,說堯之德,都未下別字,"欽"是第一個字。如今看聖賢千言萬語,大事小事,莫不本於敬。收拾得自家精神在此,方看得道理盡。看道理不盡,只是不曾專一。或雲:"'主一之謂敬。'敬莫只是主一?"曰:"主一又是'敬'字註解。要之,事無小無大,常令自家精神思慮盡在此。遇事時如此,無事時也如此。"〔伯羽〕

孔子所謂"克己復禮",中庸所謂"致中和","尊德性","道問學",大學所謂"明明德",書曰"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執厥中":聖賢千言萬語,只是教人明天理,滅人慾。天理明,自不消講學。人性本明,如寶珠沉溷水中,明不可見;去了溷水,則寶珠依舊自明。自家若得知是人慾蔽了,便是明處。只是這上便緊緊著力主定,一面格物。今日格一物,明日格一物,正如遊兵攻圍拔守,人慾自消鑠去。所以程先生說"敬"字,只是謂我自有一個明底物事在這裏。把個"敬"字抵敵,常常存個敬在這裏,則人慾自然來不得。夫子曰:"爲仁由己,而由人乎哉!"緊要處正在這裏!〔銖〕

聖賢言語,大約似乎不同,然未始不貫。只如夫子言非禮勿視聽言動,"出門如見大賓,使民如承大祭","言忠信,行篤敬",這是一副當說話。到孟子又卻說"求放心","存心養性"。大學則又有所謂格物,致知,正心,誠意。至程先生又專一發明一個"敬"字。若只恁看,似乎參錯不齊,千頭萬緒,其實只一理。道夫曰:"泛泛於文字間,祇覺得異。實下工,則貫通之理始見。"曰:"然。只是就一處下工夫,則餘者皆兼攝在裏。聖賢之道,如一室然,雖門戶不同,自一處行來便入得,但恐不下工夫爾。"〔道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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